过年

过年 ——写这篇文章，只是想说，这个世界很残酷，但是依然有很多美好存在 爆竹声响，过年了...... 喜喜 喜喜被推醒的时候，美梦还没做完在梦里，娘还在，喜喜推开门，娘背着妹妹在做饭，屋子里充满了米饭的清香，妹妹在娘背上的棉布兜里睡得很熟。

喜喜跑过去抱住了娘，说这么多年了，怎么不来看我和妹妹一眼说着说着喜喜就哭了，娘也抱着喜喜哭了起来，到最后哭累了，娘又笑了，说娘以后再也不走了，一直陪着你和妹妹，不让你们受委屈了 喜喜听到娘不走了，便抱着娘笑了，想到以后一家人终于又在一起了，又开心的哭了出来，就这么笑着哭着，一直到喜喜被推醒。

喜喜的爹一直想要个男娃，说不然家里的香火就不能延续下去了喜喜出生那几天，喜喜爹一看是个女娃，郁闷得说不出一句话，一个人蹲在墙角唉声叹气 娘是在生妹妹的时候没的，听村里人说是出血出太多了娘没的那天，喜喜在田里割猪草。

村里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喊喜喜，说你娘快不行了，快回家看看吧喜喜跑回家里，爹坐在墙角嚎啕大哭，娘已经蒙上白布了喜喜看见白布里露出的手是苍白没有血色的，冲上去要去揭白布，村里人拦住了她，说不能揭了要坏风水了喜喜一边挣扎着，一边哭着说：就看一眼，就看娘一眼，求求你们就看娘一眼。

那一年，喜喜九岁喜喜一直觉得娘没走，最后一眼没瞧，也没跟娘道别，娘怎么肯走呢，娘一定会回来看喜喜的 喜喜十七岁的时候，爹要把她嫁给村里王叔的儿子做媳妇 王叔和他儿子进城打工三年，土房子推倒后盖了三间敞亮的瓦房。

喜喜可不想这么早就做别人媳妇，而且王叔的儿子去城里打工回来后就没正眼看过村里人，都是仰着头扯着嗓门说话的，村里人都要让着他，嫁给他不知道以后会咋样 喜喜爹说，你和妹妹还要吃饭，家里已经没钱让你再读书了，女娃娃读书读得再好，最后也是别人家的，让你嫁就嫁，礼金我都收下花得差不多了。

喜喜死活不肯，喜喜爹气得脸色铁青，拽住喜喜的头发往里屋拖喜喜被打得站不起来，缩在墙角直哆嗦妹妹抱着喜喜只是哭，眼泪流成了小溪 喜喜离开了那个家，对于爹，她觉得没什么亏欠的，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妹妹和阿光。

离开家后，喜喜找了个私人的小作坊干活，黄土垒起来的小屋子，没开窗户，白天太阳出来了也是黑漆漆一片，管事的就开一盏节能灯让她们开工喜喜要做的就是把盆里的黑粉末灌到硬纸管里，塞进一根长长的捻子裹紧，再裹上一张鲜红鲜红的纸片。

喜喜知道这叫爆竹，她挺喜欢这工作的，管事的人会给她钱，就是有时候不小心会把黑粉末吸进鼻子里，不舒服，有时候会不停咳嗽 作坊每天都很早开工，天还是黑的，管事的就进屋里把喜喜她们一个个叫醒推醒喜喜就盼着哪天作坊里的粉不够用了，她就能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管事的放了几个爆竹，爆竹响的时候，天也变红了，漫天的红纸片飘落下来，铺满了脚下的土地喜喜开心极了，不单单是因为要过新年了，管事的让她们明天休息一天，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晚上，喜喜又做到那个梦了，娘回来了，妹妹在娘背上的棉布兜里睡得很熟。

娘抱着喜喜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一直陪着你，陪着你，陪着你…… 阿光 第一次下井的情景，阿光还历历在目 吃过早饭，阿光跟着班长来到了井口负责升降工人的罐笼正停在井口正上方，真的像一个笼子一样，被几根钢丝绳连在了升降台上。

矿里除了罐笼，还有电梯也可运送工人升降但是罐笼的绳比电梯的绳粗，工人们都愿意乘罐笼下井，心里踏实 把钩员拉开了铁帘子，阿光进去了阿光很紧张，也很害怕，来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下井很危险，弄不好小命都丢了，而现在就真的要下去了。

耳边传来的“信号发出，严禁上罐”的警告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就像是在催促着死亡警告又响了两声，罐笼开始往下沉，阿光的心也跟着往下沉阳光开始被地平线吞没，原本还亮堂的罐笼开始变暗阿光拼命的往上看，寻找地面上仅存的一丝光亮，他觉得地面变成了水面，罐笼越往下沉，就离水底越近，就离绝望越近。

耳边是机器的轰鸣，罐笼下降的风声在身边呼呼的刮着，仿佛在卷着他的身体往地狱飞去，脚底已经使不出力气站稳，阿光只能靠在罐笼壁上支持自己别倒下仿佛煎熬了一个世纪，罐笼速度开始放慢阿光听见了滴滴的响声，罐笼上下晃了晃停了下来。

阿光狠狠地打了个冷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胳膊抓着罐笼的扶手，手在抖，腿也在抖阿光觉得，这活他干不了 但阿光还是干下去了，这活很危险很辛苦，但赚的钱多他这么拼命的赚钱，是为了个人，这个人是喜喜 喜喜是被他爹逼走的，阿光明白。

阿光喜欢喜喜，喜喜也是知道的喜喜跟阿光说，爹已经把礼金收下花掉了，她要出去打工赚钱，等赚够了钱把礼金还了，她就回来和阿光在一起喜喜走的那天，阿光跟她说，我帮你一起赚 在矿里干活，挣的钱比在城里打工赚的多，矿长还包工人们吃住，已经很仁义了。

就是每天下井干活很受罪，井下空气中弥漫着大雾般的煤灰，周围很潮湿，还夹杂着嘈杂的机器声井壁上铺着的顶板就像一双双无形的大手，压得阿光喘不过气来，他怕万一哪一天顶板断掉了，上面的石头会砸下来，他就再也见不到喜喜了。

每天上井的时候是阿光最开心的时刻，重新升到地面的瞬间，阿光觉得世界又回来了他会兴冲冲的跑到澡堂，把身上的煤灰冲掉，然后回到寝室，把攒起来的钱认真的数一遍每数一边，他就觉得喜喜能早一天回来 明天就是新年了，很多工人都回家团圆去了。

阿光没回去，听人说最近煤炭卖价很高，矿长说要抓紧挖，春节不回去的人给三倍工钱阿光算了下，坚持这几天，能顶一个月，再在矿里做半年就能回去了喜喜的礼金能还清了，剩下的钱还能给阿玲读三年书阿玲是阿光的妹妹，要是阿玲考上了大学，阿光就准备再来这矿里干活供她读下去。

晚上，矿里留下的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阿光第一次喝酒，喝了小半杯就觉得头昏沉沉的了旁边的大哥递给阿光一张照片，说这是他媳妇和孩子，他这么拼死拼活的挖煤赚钱，就是为了早点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大哥问阿光，你这么年轻就来矿里干活，为啥咧。

阿光把他和喜喜的事说给了大哥听，大哥拍拍他的肩膀，说快了快了，在攒小半年的钱，你就能让姑娘回来咧，你妹妹的书也能继续读下去了，今天大年三十，陪大家再喝点，高兴点，好日子在后头咧 阿光觉得大哥说的没错，开心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咳嗽。

在矿里干活久了，咳嗽也多了起来，经常觉得胸闷得慌，呼不出气来不过能挣着钱，阿光觉得多咳几下也不碍事的大哥又劝阿光喝了几口酒，阿光觉得眼睛都模糊了，朦朦胧胧的，仿佛喜喜就在面前阿光对面前的喜喜说，我挣了钱了，礼金能还给人家了，你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

阿玲 阿玲数了数碗里的钱，一共在这个广场讨到了三十几块 王叔告诉她这不叫讨，这叫工作，我们乡下条件这么差，种一辈子田挣的钱，也买不起一辆城里的大老板们开的汽车，大老板们都是靠我们拼死拼活给他干活才赚到钱，这是不公平的，所以你们这不是在讨，是在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钞票，书上说这叫财产再分配。

王叔一拿书上的东西来哄阿玲，阿玲就说不出啥话了阿玲觉得书里的东西都是对的，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教她的东西，都是按书上教的，老师这么有知识，都按书本上的东西教她，那书本上的东西，绝对错不了了 不过阿玲总觉得这是件很丢人的事情，这要是传到村里去，家里人的脸都丢光了。

所以到现在，阿玲她一直瞒着哥哥阿光，说她是在洗碗，城里的饭店有好多好多的碗 阿玲很喜欢读书，她的成绩也一直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不过阿玲年纪在长，要继续读下去，就要去镇上读了，镇上的学校都是水泥砌成的墙，明晃晃的玻璃窗，还有一盏盏的白炽灯，不过学费也不是家里能承受的，阿玲的学业就这么中断了。

来城里的时候，阿玲就带了两个包，一只满满的塞着书一路上，王叔不停的让她把装书的包扔了，背着累得慌后来到了城里，阿玲才发现这些书的确不用带，每年的寒暑假，城里的学校门口垃圾箱都会堆满书本，在阿玲面前就是座宝库。

阿玲觉得城里的孩子太不知道珍惜了，坐在天堂一样的教室里，不用干农活，不用担心学费，还这样糟蹋这些宝贝 阿玲上街去“工作”的时候，是不能看书的不过有的时候，王叔会给她的旧书包，让她穿上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校服。

阿玲就在路边或者广场边找块干净的地铺上块破烂的白布，然后跪上去，顺手从地上抹了两把灰擦在脸上，一切就绪，她便等着收钱了 这个时候阿玲是可以看书的，铺在地上白布上写着她叫啥名字（当然这名字是乱写的），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求过路的好心人帮帮忙。

阿玲这时候看书的话，别人是不会怀疑的所以每次王叔给阿玲旧书包的时候，阿玲会很开心，只要跪在哪里看书就行了，而且白布上写的事情除了名字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她真的很想读书，她没骗人 阿玲把钱都装进了书包里，准备回王叔那了。

一个老人把阿玲拦住了，说要考考她，问了她很多问题，这些问题书上都教过了，像“当一个物体没有受到外力作用时，将保持静止或者匀速直线运动；一个物体的加速，与它所受的力成正比，与它的质量成反比”这些知识，阿玲都很顺利的答出来了。

老人问阿玲，想不想继续上学，阿玲说很想很想老人说，明天他会来这里找阿玲，带阿玲去找他的学生，他的学生是校长，能帮你继续读下去 老人很慈祥，阿玲觉得很亲切，没在骗她，她晚上回去要和王叔说她遇到恩人了，她能继续读书了。

阿玲不知道王叔会不会答应，弄不好又要被王叔打了，以前在街上讨钱累了，就坐在街边的石凳上看会书，有的时候被其他的同伴看到了，会去王叔那里告发她，王叔晚上等阿玲回来就把她打得半死阿玲很怕王叔打他，不过她已经想好了，就算被打了，她也要找机会逃出来找老人去。

老人塞给阿玲一百元钱，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了，你早点回去吧，好好吃一顿阿玲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眼泪也止不住了，一边下跪一边呜咽着说谢谢，谢谢恩人老人拦住阿玲说，到了学校要好好读书，学很多很多知识，有了知识，就能做很多很多事情，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阿玲一遍抹眼泪一边点头，她想把老人说的话说给哥哥听，说给奶奶听，跟他们说，城里有好人在资助她上学了，学很多很多知识，有了知识，就能做很多很多事情，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好日子，好日子…… 安

句就和儿女们吵起来了，吵着吵着老杨就把话筒一摔，出门去了安康想追上去劝劝老杨，但是脚还是提不动，只能慢慢的迈，追不上。

安康叹了口气，这个老头气性还真大，说发火就发火，拦都拦不住 大夫说回来后再躺半个月就没啥大碍了，但是现在都快一个月了，还是很难走路，更别说去追老杨了安康心想，自己年纪大了，身子不怎么硬朗了，骨头要想再长好要多等些时间了。

老杨答应安康等她脚好了就一起去找阿玲，看来要等些时间了安康很急，老杨已经问了很多家酒店饭馆，都说没有像阿玲这样的女娃娃在洗碗，安康怕阿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安康是农村来的，和老伴一起含辛茹苦拉扯大了三个孩子，两口子靠自家门前的几亩地，硬是帮三个儿女盖了房成了家。

那年冬天，老伴没熬过寒冬，离开了安康，她怎么也没料到前一天还坐在院里晒太阳的人第二天就身体冰凉的躺在她旁边一动不动了安康搬到了小儿子那里住下了，顺便帮小儿子照顾阿光阿玲他们 想到阿光阿玲，安康就难受得很，两个娃娃懂事得早，家里供不起他们继续念书后，阿光去了矿上干活，阿玲跟着王叔去城里打工。

阿玲走的时候，哭着跟安康说，等在城里赚到了钱，就回村里，给奶奶买好多好多东西安康一直念叨着阿玲，她觉得阿玲去城里全是因为自己搬到了阿玲家，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孙女儿，她在这里住得越久越觉对不起阿玲 来城里找阿玲是安康自己做的决定，到了城里后她开始沿街寻找阿玲干活的饭店。

在一个小学门口安康停住了，她觉得这些娃娃们都像极了阿光阿玲小时候，都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安康就这么笑眯眯看着那些孩子，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穿过马路，直到那辆卡车冲过来安康也不知道她当时哪来的勇气，就这么跑上去推开了孩子们。

安康觉得钻心得疼，疼得晕了过去，等到醒过来，一个老头守在床边老头告诉安康他叫老杨，是他叫救护车送安康来yi院的安康说谢谢你啊，老杨说这叫什么话，你这样豁出性命去救那些孩子们，大家应该谢谢你啊安康跟老杨说了来城里的原因，老杨说他有个孙女在国外，叫幸福，你叫安康，幸福安康，名字都是一对儿啊，有缘啊，有缘啊，……。

安康出院后就住在了老杨家，老杨的老伴前年没有了，儿子女儿带着孙子孙女去了国外老杨说，你就留着和我做个伴吧，等你脚能走了，咱们一起去找孙女 傍晚的时候老杨回来了，还带了一瓶酒今天是大年三十了，老杨在厨房开始忙起了年夜饭，安康跛着脚给老杨做帮厨。

老杨其实不想让安康站在旁边帮忙的，脚还没好呢安康说我来城里找孙女都没让儿子拦住，你拦不住的 吃饭了，老杨给安康的碗里夹了很多菜，老杨和安康说下午在广场遇到了一个要饭的女娃娃老杨说明天把娃娃带到家里来，她和阿玲一样，命都挺苦的，咱们也认她做孙女吧。

安康高兴得很，好咧好咧，没准还能和阿玲做姐妹呢 收拾好碗筷，两人躺在床上看春节晚会安康觉得被子有点凉，老杨给她冲了一个热水袋，安康的眼睛湿润了，她记得老伴儿在的时候，每年的冬天都不忘给她灌个热水袋捂着的。

安康笑自己都是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还喜欢回忆那些陈年旧事，一大把年纪了，还被晚会的煽情小品感动真是不中用了 看着看着，安康就觉得困了，想睡觉了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见了电视机里那个长得挺黑的男主持人在扯着嗓门在喊六、五、四、三、二、一，过年啦。

过年了，窗外传来小孩子欢腾的笑声，屋外鞭炮啪啪的响过年了，安康笑着睡着了，她梦到了她的乖孙女阿玲，阿玲扑在安康怀里喊着奶奶，阿玲一边哭一边说以后要过好日子她梦到了离他而去的老伴，老头子颤颤巍巍的走向她，喊着她的名字，安康啊，安康啊。

安康也梦到了老杨的孙女，可爱的囡囡笑着对安康说，奶奶，咱们有缘啊，幸福安康啊，幸福安康啊，幸福安康啊…… 爆竹声响，过年了。